从此心安

本文文案。

第26章.检验但丁的爱

但丁的双眼又恢复了视力。这爱曾经使少年如丘比特般目盲，如今随唐撕破脸皮地卸下伪装，他又耳清目明了。

 “我想一想，是什么原因，使得你们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突兀地与我决裂呢？”少年从伊森指尖轻松地抽走了那张血淋淋的莱恩绝笔字条打量，他甚至在狼藉的客厅中腾出一片沙发垫，休闲地坐上去，撑着下巴沉思，又抬头望着班吉，“莱恩绝笔信，那就是伊尔莎逼供的功绩了。”

 涉及伊尔莎，IMF的两人组合无可奉告。 

但唐弹一弹纸条，仍然自顾自地说下去：“原本伊尔莎不可能将军情六处的情报给你，你们从某种意义上是各自为战的囚徒困境，破碎的情报导致双方谁都揪不出我的马脚。但事实上，你们做到了，成功地打动了伊尔莎。” 

“这段时间IMF的主干几乎都被我牵制在美国本土，远赴英国的差事不是你们做的，亨特显然知人善用，派出了得力的助手。如此核心的机要，又刚出了沃克的事，你断不会交予外人去办。想来想去，也就是那个简·凯特了。难怪凯特一回来，你们就拿到了证据。”少年人展现了他天才头脑快速处理信息的卓绝能力，越说越流畅，“很难得的，凯特不辱使命。IMF与军情六处的情报合上了，囚徒选择了小概率才会形成的最优抉择，一致对外——关于我和辛迪加的阴谋迎刃而解，接下来就是逮捕我、拷问我、弄清楚主谋与参与的有哪些弱国，开始清算了，像你们当年清算赤色力量那样。”

 他松开手，那张字条便轻飘飘地落地了：“我说的对吧？”

 “你不该动杰瑞。也不该动杰克，和更之前那些安史之乱行动小组保护你的人。”班吉尽量让态度冰冷无情，却最终还是犹豫着说，“也许从你而止。我们并不是纳粹。”

 “停止不了。集中营里没有狂热的犹太人。”伊森却很冷静地纠正，“不杀鸡儆猴，以后怎么威慑国际。”

 “嗯，行业素质很高。”唐的眼光终于从班吉脸上移到了伊森身上，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声，“难怪你总想着死。”

 他也不等对方回答，又重新看着班吉，口中说：“那么说来，我别无选择。我又这么爱国，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只能和你们正面为敌了。”

 伊森抢先一步说：“你还可以选择现在就死。”

 “伊森！”班吉脸色陡然苍白，刚失声轻呼，伊森却一把拉住了他，盯着唐说：“我知道不收手害死重要之人的滋味，小朋友，你不会想亲身体验的。” 

这一刻，有什么事在场三人全知道了。

 唐的国籍，班吉知道。伊森不知道，但他知道班吉知道。唐再不收手，将这件事捅出来，等待班吉的可能是和莱恩与朱斯蒂尼亚诺一样可怕的下场。 

先打破这片鸦雀无声的是唐：“先生们，我想像日后这样大家还可以心平气和谈谈话的机会不多了。不如说一说，你们还有什么可以说服我投降——甚至畏罪自尽——的方案。”

 “你高超的计算机能力需要一台匹配的超级计算机，就像亚瑟王必须有那把石中剑。”班吉说，“普罗大众心中的超级计算机是规模庞大连行成排的，像日本的京、欧洲的尤金，还有伊森祖国的红杉，之所以规模庞大，是因为它们靠巨大数量级别的CPU集成来完成处理速度的质的飞跃。虽然你可以靠入侵服务器夺舍使用这些庞然大物——比如在香港，你通过中国的天河反过来同步窃取了日球天计划的所有内容——但这毕竟是不方便的，而且遇见政府中的内勤高手，例如我，是能够查出入侵的蛛丝马迹的。” 

“好。”唐翘起二郎腿，“你们一定已经层层加密了。有你这样的政府中的内勤高手，现在就算是我也不再能轻而易举地入侵天河、红杉了。”

 “所以你还想与我们分庭抗礼，就必须要有一台属于自己的超级计算机，便携式的超级电脑。很不可思议吧，但确实被你和你身后的那些国家想到了。”班吉继续说，虽然他心情沉重严肃，但一个科技博主在谈论到这些命题时还是忍不住地眉飞色舞起来，“传统计算机靠CPU和内存条处理数据，自然超级计算机体型庞大。但如果我们将这些东西换成超弦电路，一切就不一样了——物质的基本粒子不是点状物，而是无限细的一维弦，在十一维中震动，超弦计算机就是操纵这根弦，沿其一维长度存储和处理信息。”

班吉跳了起来，伊森不得不略带醋意地注意到，即使到了这种决裂后的对峙情景，班吉依然潜意识地只对着唐吐露这些高深难测的科技术语，那是一种敌手难逢、知音难觅的知己间的亲密，连自己都不可能取而代之：“超弦电路基于粒子的十一维空间结构运行，组成的超空间微观矩阵，拥有了几乎无限的运算和存储能力（*注1）。到时候，这样的武器到了你的手里，我们就算将红杉、天河还有世界上所有的超级计算机联合起来，也阻止不了你做任何事了！” 

唐看班吉的眼光就像立刻要跪地求婚一样：“都说对了。好厉害啊，班吉！”

 “好歹你也是我的粉丝，”班吉谦逊地说，“没几把刷子怎么能混圈子。”

 艾莉卡忍不住插嘴进来，于是这间房子传来了监控者的声音：“它能引发核武器吗？”

 这也是伊森最关心的问题，所以他一脸凝重。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唐和班吉闻言却纷纷乐不可支地捧腹大笑起来，就像大人听见幼儿园的儿童问出一个类似“长大了就能数一百之后的数字吗”般天真愚蠢的问题那样。 

伊森虽然不懂技术，但他懂班吉，于是他在另外两人笑得喘不过气来时回复代理部长：“能，长官。”

 艾莉卡咆哮道：“阻止他得到它！班吉，别笑了！” 

“那要看浩克博士的意思了，”班吉一边低声抱怨肚子疼，一边郁闷地告诉艾莉卡，“不是所有搞学问的都和我这样卑颜屈膝事权贵的，世界上的超弦计算机只有两台，全都在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浩克手上，你也不想想，能研发超弦计算机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对了，你压根不关心科技……”

 “我关心科技。在现在开展的美中 mao yi zhan(*注2)中，我还提交了关于对方互联网+战略的应对提案……”艾莉卡的声音传来，“那就去找博士啊！” 

“第一，我和伊森已经找过了。第二，人家是联合国人类保护计划第一批世界之宝级的特权学者，按联合国法律保护不受我们控制，我劝你别惹物理学家，到时候你看是人家学位不保还是你自己乌纱帽不保……第三，不幸的是，唐已经比我们更早几年见过博士了，面对唐这样的天才我是博士也会这么做的，唉，总之博士留着一台自己研究物理，另一台已经送给他了。” 

监控器中传来几声惊恐的尖叫。 

“第五，”伊森受不了地直接说出重点，“博士没有把开机密码给他，这个开机密码也给不了他。因为设密方式很绝，直接与博士体内的一段情绪基因编码，唐必须做出一件让博士由衷喜悦的事，当博士心满意足时，盒子自然打开。”

 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毕竟听上去以举国之力逗一个书呆子开心并不难。 

“错了，难于登天。”班吉无情地说，“在这些仰望宇宙用大尺度思考问题的物理学家面前，别说人类个体的悲欢离合了，就算整个世界毁灭这些人都不为所动的。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人家根本不听命于我们了吧？” 

“太不可思议了！”艾莉卡说。

 “合情合理。”唐叹息，显然他对多年前那场会面记忆犹新并深有感触，“当你将光年当成厘米，将大麦哲伦星云当成隔壁街区，你也不会在乎马路边上一颗尘埃的下场的。” 

“最要命的是，那个唐开启密码的时刻来了。”班吉说，“下个月5日，伦敦苏富比要拍卖浩克博士最爱的一幅画。浩克买不起，如果唐能将这幅画拍下来送他，唐就能得到自己的石中剑了。”

 “你说这个搞物理的不理会联邦政府，却倾心一张画？”艾莉卡提高语调。

 “是的。”伊森疲惫地说，“艺术面前，科学也是会低头的。你看过班吉听星战音乐会回来的样子吧……” 

“简和伊尔莎早已动身飞往伦敦，”伊森转过身面对唐，“和美国比财力，你和你的国家恐怕拍不上了。”

 “但尽管如此，或许你还能够直接通过班克西再搞来一张真品。”班吉搭腔，“所以我们现在就要逮捕你。你逃了我和伊森就立刻去控制班克西。” 

“呵，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坦白。要命的是，我还就吃你这一套。”唐轻笑一声，“怎么样，考不考虑甩了伊森，跟着我？” 

突如其来的当众告白，让一直误以为唐窥伺伊森美貌的班吉无法自控地成了一个大红脸。

 “唉，迟钝。”唐摇摇头站起来，“我们一直是更配的一对，比如我也和你一样坦率。我不是不久前跟你们当面说过吗——我想走本就随时都能走。”

 伊森猛扑倒班吉，班吉第一时间挣扎着想反过来保护他，却根本撼动不了伊森分毫。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爆炸，通讯被切断了，视野中是逼真的白光与耳畔震耳欲聋的连续轰鸣。 当发现是逼真的全息成像时，那跑路经验丰富程度全球翘楚的少年已经无影无踪了。

 飞英国吧。

10月5日，全球瞩目苏富比。有简和伊尔莎两位杰出女性控场，一切都在按计划安全地进行：帆布涂鸦作品《女孩和气球》拍出的价格是拍卖前预估价格的3倍多，而这一价格也和班克西之前作品的最高售价相持平。 

“总而言之，一切都既不惹人注意，又绝不容人插手。”另一个城市的隐秘豪宅中，班吉和伊森站在真正的班克西本尊身边，正在看拍卖的直播电视画面，班吉说，“我想不到唐还能怎么弄到密码。”

 班克西恹恹地说：“我也想不到。”

这位大艺术家花了半辈子心血做两件事——1.画画；2.隐藏真实身份。现在可好，大半个月前，这两个国际特工找到了自己真实的住所，看见了自己的真容，还形影不离地同睡同食住到现在。

他实在很受打击，高兴不起来。

 简和伊尔莎穿着考究的上层社会女艺术家的礼裙，矜持地对下锤的主持人微笑，在掌声中起立，准备接过这幅画。 可就在拍卖成交的此时此刻，随着一声警铃声，画作穿过了画框中安置的碎纸机，被碎了一半的画布像面条一样挂在画框的下部。 

“契科夫的枪响了，气死我了。”简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调查苏富比很久了，这巨大的画框可是班克西本人亲自挑选的，他还说是这幅作品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什么都没有做！”那边的班克西举起双手，“我不知道画框中有碎纸机！我可以发照片墙自证清白！” 

“不必。我关注了它。”班吉脸色苍白地说，“就在1秒钟前，你看看它贴出了什么照片吧——还有配文‘碎、碎、没~’”

 班吉递过手机，只见得屏幕上，画作下方众人捂住嘴和打电话的慌乱样子就和右边被碎纸了一半的画一样夺目。

 班克西居然忍俊不禁地笑喷了：“还真像我的口气。” 

“简！伊尔莎！”伊森捂住蓝牙耳机呼喊，“唐黑进了班克西照片墙发动态！他配上了现场照片，他一定在现场，而且坐前排，就在你们那一排！” 

伊尔莎和简立刻行动起来。

 这时候，在众目睽睽中，在真正的班克西双手没碰手机的情况下，鬼故事又发生了—— 班克西的照片墙账号发布了一个视频，配有文字说明：“几年前，我偷偷地在画框中安了个碎纸机，以防它被拿去拍卖。”这段视频显示了碎纸机被安装进画框的影像，以及拍卖场的“告别”出演。 

“这种速度，人没出现场，逼真的假视频就做出来发布了，他能做到吗？”伊森轻声问班吉。 

“只有一种情况下能。”班吉更轻声地说，“唐已经开启了超弦电脑。” 

伊森缓缓闭上了眼。 

“我不明白，唐应该和我们争夺这幅画送给博士，而他却摧毁了它。”将长裙一把撕开露出大腿，简和伊尔莎在比肩继踵的骚动人群中奋力寻找每一个可疑的人，伊尔莎百思不得其解，“这样岂不是更破不开密码了吗？” 

“你错了。”无名指上一直戴着婚戒的简面沉如水，“丈夫死后，我反而更爱也更忠诚于他。唐摧毁了这幅画，博士只会更爱它，并且因为永远不再有人能夺爱得到而开怀快意。你记得《神曲》的天堂里，诸神如何检验但丁的爱吗？爱就是这样错愕离奇。” 

这就是人啊。

 “我看到班克西了！”尖叫的是参加此次拍卖的日内瓦艺术家Pierre Koukjian，他原本挤过来恭喜简和伊尔莎，表示作为买家她们“非常幸运”能够拥有一件现在具有历史意义的作品。他把班克西这次恶作剧称作是“现代艺术和概念艺术史上的转折点”。话还没说完，他就指着前方一个匆匆离去的男人背影叫了出来，“我曾经见过班克西！我确定在拍卖会的混乱时刻中，我瞥到的就是班克西本人！”

 “追！”简和伊尔莎异口同声。

 她们在没受过专业训练又年事渐高的班克西绝对爬不到的屋顶上，前后围堵住了他。

 但奇怪的是，人家也根本不想逃。他像个优雅的女性一样漫步屋脊，抬手掀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风韵犹存的成熟女性面孔。

  亚当出现， 回答但丁所提出来关于他的问题。

====================第26章·完====================

*注1：关于超弦计算机的描述借鉴、引用了刘慈欣《镜子》相关描述，非我原创或固有知识储备。

*注2：发不出来写了拼音……

26章《检验但丁的爱》共计5000字。文中所有的超级计算机都是真的，尤金、京、红杉，还有之前22章已经出现过的天河（但我当时记错写成银河了）。10月5日班克西拍卖事件确有其事，包括日内瓦艺术家Pierre Koukjian接受采访时说的话也确有其事，题图就是这件事。

27章《叱责后继者的堕落》暂定预告：电影的主角团死一个人。

这里要对一个读者解释一下，因为我不确定我是否记对名字，就不专门@了——

我曾经答应过她（他），主角团不再死人，我当时是真心的，因为我自己写起来也下不了手。现在想法改变是因为最近读了刘慈欣的书，这个作者是我心中的大师，他的宏大、精准和冷酷深远而迅速地影响了我的创作观。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好的作家在写作中就是冷酷的，因为角色命运必须要让位于好的故事，而他们也只能在好故事中获得有血有肉的最接近真实的生命。一个作家为了故事可以舍弃很多东西，舍不得角色去死是最自私的，因为她（他）为了自己（可能还有读者）的感情放弃了写好故事的大追求。放弃故事很容易，就像弃坑一样容易，但是放弃自己对角色的良知、放弃自己的感情很难。这种世界观是很典型的刘慈欣宇宙世界观，但我认可他了。具体可见刘慈欣的《朝闻道》，搞创作嘛，必须有那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冷酷。

还有一个客观原因:这篇文糊了。文糊代表着自由，因为文本是由读者和作者共同解构的，当读者多时，文字一写出来就只属于读者不属于作者了，而文糊了，作者的力量在文本创世时就强大了。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这种境界一般而言是只属于不红的作者的——俗称放飞自我地写了。

感谢你读我的故事，请多鼓励、指教和互动。每单章热度破百解锁一个点梗短文。

大结局倒计时6章，鞠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