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心安

壮年听雨客舟中。

【薛晓,桑澄】《不遇》第四章.不如05(上)

不如05(上)

 

这剑我曾背过三月,当时便有预感,你是要离我而去了。

 

“你!拔出来!”面目狰狞、声嘶力竭、从来一丝不苟的那络长刘海十分蓬乱,“拔出来——立刻!”

 

在莲花坞的酒后,天子笑的酣畅随垂柳摇摆,你摘下一片柳叶放于唇畔吹响,那悠然的曲调,许多年了,常在梦中回响。

 

“不要碰我,不要管我肩膀上的血,来!”对面来人的瞳孔中映出疯子般的脸,“拔这把剑。我叫你拔剑!”

 

是凛冬过境冰封淅沥春雨化寒刃万丈,是帘外醉里吴音转眼为冤魂夜啼诉短命,是我从一场南柯大梦中醒来,枕边还放着邀你来看的书简,只是一番览卷挑灯,我心知,你不会来。

 

你永远不会回来。

 

好一世游园惊梦,媚语耗尽,在经年的午夜剩我辗转于旧故的贪恋,渡过成百上千个无人诉孤苦的漫漫长魇。我在宴厅找人拔剑,从阿爹和阿娘身体中依次穿过,他们从前总是在争执相吵,这回却含情脉脉执手依偎,亦不怪责我的莽撞,阿娘伸手想顺顺我的衣衫,阿爹对我微笑,道:“晚吟又长高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我在校场找人拔剑,姐姐从门外端着食盒提裙匆忙赶来,柔声唤我:“阿澄,阿澄,别跑这么快了,又摔着怎么办呢?姐姐给你熬了莲藕排骨汤,是偷偷给你一人做的,别人都没有,你快趁热来尝尝,乖。”我又跑过很多地方,找很多人拔剑,那群猴子一般的莲花坞子弟嘻嘻哈哈跟在我后面笑:“师弟又找错人了,剑总是拔不出来。”

 

无论前半生是如何的落寞与不堪,我却总是幻想着与你重逢的时刻,在云梦热闹的街头,在酒酣耳热后的家宴,在落花时节莲花湖畔的扁舟,你摇摇手中瓶罐,笑道:“师弟,一起喝酒。”

 

“江宗主是疯了么?”“这口中怎么还喊着爹娘姐姐?他、他不是全家死光了吗。”“出现幻觉,走火入魔。”

 

又一只颤抖的手拔不出随便,江澄爆喝一声将人推开,他想抽剑转身,一只坚定有力的手突然横出来,紧紧抓住随便,以巨力将江澄扯回来,一把抱住。

 

江澄百般挣扎不脱,内心暴戾,扬起紫电便在那人背上抽出一道。换旁人已应声倒地,可那人仅仅是浑身一震,没泄出一丝痛哼,反而更紧地搂住了江澄。

 

“江侍卫,将在场之人领出去各自安置,伤不重的世家好生安排船只送出,至于伤势重的,我记得莲花坞西厢有足足九进客房,供清谈会待客。”这声音虽然温和悦耳,却条理分明、透出不容抗拒的气势,“江总管,去江宗主从灵堂出来后一路到过的所有地方,解释情况,安顿客人,说魏无羡和蓝忘机以及鬼将军,闯入江氏灵堂,江宗主上前阻拦,以一敌三,所以负伤。”

 

“蓝老师,你最是德高望重,江宗主受伤与含光君有关,由你出面做好各大宗主家主工作,免去日后飞短流长,对两家都好。”他临危不乱,原本慌乱无措的江氏门徒迅速各归各位,纷纷离开,喧哗的莲花坞逐渐恢复秩序。

 

蓝启仁郑重点头,率蓝氏门徒率先离开,并示意如战败斗鸡般的金氏及其他家族随之一道。聂怀桑特意在潇湘苑众人经过身边时,对谢紫彤耳语道:“封嘴这事,懂事的靠蓝启仁,有些不懂事的,就有劳你了。”

 

谢紫彤先是微微一惊,随后醒悟过来,眉宇间浮现一层冷冽,点头后离去。

 

世界安静了,聂怀桑怀抱着还在挣扎的江澄,在沉默中与江澄角力。

 

江澄的头一直埋得很低,透过凌乱下垂的碎发,能看见他眼睛瞪得极大而瞳孔缩得极小,因而双目露出四边眼白,无声地喘息。聂怀桑稳如泰山无法撼动,他逐渐放轻了抵抗,一只手在这时温柔地抚摸上他的头顶,柔声道:“阿澄,我在这里。”

 

在江澄的僵硬与沉默中,聂怀桑抚摸江澄长发,沉声道:“阿澄,屠戮玄武那回,若不是你一刻也没有休息,将十日的路程硬生生压到七日,魏无羡已横尸窟底。”

 

沉默依旧,僵硬却陡然松动。

 

聂怀桑的嗓音天生自带笑意,面上又有酒窝,他平时哪怕不带情绪地说话,听上去也像含笑,此刻他说得慢条斯理而字字千钧,天教风流的嗓子隐隐透出一把华丽高贵的腔调:“阿澄,你不欠人。”

江澄的瞳孔恢复正常尺寸,撑裂的双目逐渐又成雄姿英发一对杏眼。他身边弯腰抚他后背的江厌离消失了、并肩站在他旁边的江枫眠和虞紫鸢消失了、或坐或蹲围着他撑下巴玩笑的那群江氏子弟也消失了。

 

当最后那提着两坛天子笑的身影也摇头晃脑地消失殆尽后,江澄双手回抱住聂怀桑,将脸埋在聂怀桑胸前,唤道:“怀桑。”

 

江澄身长八尺,时人云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三毒圣手,生得高大英俊,以晚娘脸示人,行事刚烈正直,管理宗室大开大合、杀伐决断,凌厉得就像一条雷霆霹雳。可聂怀桑此时抱着他,却感觉到他是那么弱小无助,如同终年得不到父亲一个拥抱的稚子。

 

江澄的声音已平静寻常,淡淡道:“怀桑不要看我。”

 

一语毕,便抬起右手,严严实实遮住了聂怀桑的双眼。

 

聂怀桑没有说话、没有动作,维持抱紧江澄的姿势,任凭江澄一动不动地埋胸。

 

画面越拉越远,这屋子里的灯火逐渐被宏大背景中的夜色吞噬,化为越来越小的方形。灯火的中心,是一对相拥的男子,无人发出一丝声响,无人做出任何动作,此时的无声是世间最好的温柔。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江澄是否在哭。

 

一只乌鸦飞过莲花坞上空。

 

乌鸦落满思诗轩画搂的栏杆、垂脊、庇,薛洋从一根通天柱后绕出来,双指夹着一张符篆。

 

他来到了熟悉的场景,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畅自在,长长的黑发划过夜空,符篆一出便无火自燃,卷起一角化为灰烬落在地上。

 

而落在地上的一瞬间,思诗轩陈年群鬼顿时被薛洋齐齐唤出,朱阁焚狱火、万鬼共嘶鸣,那是足以使魏无羡产生共情的怨灵执念,瞬间从二楼席卷一楼,将楼内两道人影包裹。

 

满搂冤魂走尸,听我号令!薛洋运指如飞,狠厉阴气排山倒海被他唤来,一浪接着一浪累成高墙百丈,却偏偏在背后留出风平浪静的一隅,晓星尘安静站在阵中,被薛洋珍重呵护,不让一丝鬼道邪术沾染受阴虎符反噬而无力抵抗阴咒的道人。

 

“这些原先并不危害人身的怨灵却在此刻突然之间凶悍程度倍涨,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两道身影中的一道,终于从不断推理的思绪中开口,笃定道,“害死他们的凶手,到这附近一带来了。”

 

另一道身影微微一动,并没有说话。然而晓星尘立刻道:“他说,金光瑶。”

 

薛洋两手以指为剑,猛然收势交叠于胸前,语调上扬道:“前几日,我在金光瑶面前暴露魏无羡行踪。今日,我又在魏无羡面前暴露金光瑶行踪。这样两面挑拨、一生反骨,是不是很可恶?”

 

他边说边回眸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少年贪玩,恣意张扬。

 

江澄胡乱地将聂怀桑就地推倒,又吻又抓他的衣扣,繁复的盘扣江澄解了几次没解开,便将聂怀桑翻过来,一遍遍亲吻他背后被紫电抽中的地方。

 

聂怀桑开口道:“阿澄,你真的要这么做?”

 

江澄懒得理他,一遍遍吻那道伤口,将紫电伤害的那线肌肤,吻得红肿不堪。

 

聂怀桑耐着性子等他吻了半天,又道:“阿澄,你真的要这么做?”

 

江澄十分不满聂怀桑的气定神闲,伸手朝聂怀桑胯下揉了一把。这下连聂怀桑都有些气息不稳了,道:“那便却之不恭了。”一下转过身来,一手就拔下了江澄发间的九瓣莲银发饰,他扯开江澄腰带丢掉,迅速解开江澄各处衣带,转眼便将江澄三层衣服扒光。江澄对聂怀桑的热情主动十分满意,与聂怀桑肉搏互啃,双手不住隔着衣服抚摸聂怀桑背脊。

 

聂怀桑一手揉着江澄尊臀,翻身便将江澄压于身下,在接吻的时候,江澄哑声道:“怀桑,今日别离开我。”

 

聂怀桑报以沉默。

 

江澄不满聂怀桑的回答,道:“你——”便想撑着坐起来,双肩还未离地,聂怀桑凶狠地将他一把摔回地上躺平。

 

江澄万万没想到聂怀桑将自己摔回去了,用力起身,聂怀桑却又一根指头将他摁回原处。

 

江澄愕然望着聂怀桑,聂怀桑朝他意味不明地笑笑,百忙之中抽手拍拍他的脸,随后俯身,沿江澄腹肌一块块舔过去。江澄顿时如坠云中,手插在聂怀桑脑后,道:“怀桑,今日别离开我。”

 

聂怀桑依旧不予回答,却突然抬眼看了看落在窗口的一只乌鸦,只有相当短暂的犹豫,便继续去舔江澄腹肌。

 

江澄扯起他的头,同他接吻。聂怀桑刚闭上眼,又睁开眼去看第二只落在窗口的乌鸦。

 

“畜生碍事。”江澄挥出紫电。

 

聂怀桑握住江澄的手腕,止住那一击:“上天有好生之德。”

 

江澄面露不快,刚想搂住聂怀桑压回去,聂怀桑却突然惊呼道:“谁!”

 

江澄抬手穿好外衣飞身出去,迎面与一雾面人对上一掌。江澄被击得倒退一步,冷笑道:“好内力。看剑!”

 

三毒出鞘,那雾面人却并不亮出自家兵器,弹指便将剑锋点开,竟徒手占了上风。江澄咬牙又刺,雾面人这回连剑都不用点了,灵动地避开。

 

江澄心想:这样的身手,天下武功能排进前三!金麟台几时有这等家仆客卿!

 

正觉得棘手,对方却不慎踩中地上那九瓣莲发饰,本能地做出稳定身形的姿势。寻常人此时会扶一把,这人却是摸了一下。

 

江澄道:“瞎子?”

 

对付瞎子的巧招素来很多,江澄摸着指上紫电,心中顿时一喜。可就在此时,聂怀桑的声音传来:“你抓就抓,踹我干什么!啊?休得诋毁,本宗主是耽于美色便忘了正事的人么?”

 

若换个场合,江澄心中只会重重应上一声“是!”可如今他哪里还管得这么多,连雾面人也不理睬,口中边发出警告边拼命追去,但只见莲花坞内一切如旧,再也没有聂怀桑的人影。

 

“你灵力尚未恢复,肩膀还在流血。再说就算要找,也得有个方向。”

 

江澄面如寒霜,充耳不闻,提着三毒就要走,五六个人勉强才能暂时按住他:“宗主,莲花坞素来戒备森严,谁能在莲花坞中将人掳走,何况还是在你面前!”

 

“除非……除非,是那个人自己走的。”

 

“胡说!”又有人道,“虽然莲花坞固若金汤,但金凌小公子和蓝念不就是被掳走的吗?”

 

江澄闻言豁然回头,道:“金凌,你们究竟是怎么被掳走的?”

 

他看见的金凌,脸色苍白,一双清澈的眼睛慌乱地注视着江澄,似乎因为刚才听到某句话而大受震撼,有什么蹊跷终于被发觉。

 

江澄见状,一颗心直直下沉:“你们该不会真的……是自己走出莲花坞。”

 

金凌咬牙,转身狂奔出去:“仙子!”

 

一条灵犬飞快地蹿出,和他一起奔出。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江澄也一下挣开众人,撑着负伤未愈的身子,御上三毒,流星般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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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不完了、写不完了,今天有事,明天继续嗷,不出意外明晚第四章不如完结~

 

鞠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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