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心安

本文文案。

第15章.检验但丁的希望。

 圣约翰出现了，闪亮的光芒让但丁的双眼一时看不见东西。    

班吉再度出现在唐面前时，唐脑海中只剩下这句《神曲·天堂篇》中的小节标题。他觉得这句话耳熟，并不仅仅因为是在书中读到过的缘故。

 班吉进门，目光先是被满地狼藉的破碎家具吸引，随后很快转了一圈，又陆续看见了餐桌上滴水未进的菜肴、被涂鸦的墙面与赶走代班看护人发生争执时留下的匕首与子弹的痕迹。总而言之，四处都是无秩序的破坏与阴暗的情绪状态在发泄：“你还是个顽童。” 

这些日子使出浑身解数搜寻班吉、撒泼砸骂要求代班的那个冒牌货滚蛋、给每一个想代替班吉靠近自己的人找不痛快的少年又高大了些。他满脸都是雀跃，看上去闪闪发光的眼神倒也是很天真无邪的样子，从坍塌的沙发上站起来，想也不想地大步朝班吉张开怀抱走过去：“你不也一直是个玩童吗？”

 但班吉略微后退了一步。这只是一小步，可唐敏感地立刻收住了步伐，于是两人之间这个未落下的拥抱被躲开了。 

“我和你不同。我认为对人性的探究是没有底线的。单纯的、简单的、美好的，好得没有上限；蓄意的、复杂的、邪恶的，坏得没有下限，无论怎么样去成熟化也不到个头。”班吉看着唐说，“而所谓人生，说白了不就是从生到死如何打发这几十年时间吗？于是我故意给自己设置了一个精灵球，我将自己的心思蜷缩在球里，开开心心打发掉这辈子，觉得差不多够生活了，就故意关掉了探究复杂社会的进程——我是主动选择保留童心与屏蔽繁复人情的。”

 “……”唐先是一呆，随后偏头想了想，“我明白了，是我会错了意。听上去是一个词组，其实你读的重音在童、我读的重音在玩。”

 他暗中耻笑了一把自己的自作多情，于是忍不住微笑起来，并笑意盈盈地看着班吉。 

他本来该说的下一句话是：“我的英语到底还是不如你们母语人士地道。”而班吉按理说该回答他：“毕竟不是你们冰岛语。”但出于某种狂妄而执念的侥幸与希望，唐始终没有说。 

令唐意外而狂喜的是班吉也保持着沉默。他面色凝重，但确确实实在沉默，这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之间走到今日这般田地，班吉也始终没有将目前看来唯一能牵制自己的国籍告诉任何人，所以在这间以保护之名行监控之实的屋子里，班吉当然只能沉默。 

那自作多情的火苗又烧旺起来了，唐心中快乐，反而面上笑不出来：“为什么？”

 他向前一步，几乎就要将比自己矮上一些的班吉抱入怀中，如他多日来朝思暮想的那般之时，班吉却可以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你本可以走，是我非要跟着你跳下去。”

 唐要的不是这种一笔还一笔，互不拖欠的抱歉，他面色阴沉起来。这时看向这个即将20岁的年轻男性，寒光四溢的绿色双眸呈现一种冷冷的极寒之地气质，再也和什么雀跃啊天真啊的少年气挂不上边了。

 “班吉，你为什么不关门？”唐问他，“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我。” 

班吉沉默地侧开了身子，伊森走了进来。他是顺着阳光进屋的，如此一来，这位一直以来为第一世界充当光明骑士的男人在视觉上就好似背后本身就充盈光源，唐不由自主地像雪盲症患者一般眯起双眼。

 “什么我本可以走？什么你非要跟着跳？”过分的光明与白就是碍眼。伊森是发达国家精心打磨、高举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祖国头上已有多年，唐不动声色地说，“你们怀疑那间孤岛上的安全屋是我预留的后路？这不可能，我又不能控制使徒发动金星天计划，我是被阿奎那追杀后坠崖的。”

 “那时我想不到班吉会跟着跳下去，加之怀疑你已久，便故意留给了阿奎那朝你开枪的时间，而他果然打偏了枪。”伊森说，“那么短的距离，除非蓄意，否则说不通。”

 “啊哈，你在豪赌啊，亨特特工。”唐尖锐地说，“只是押上的赌注却是我的性命。很符合你们美式作风。” 

“你手脚干净，伊森需要证据，非常时期只得用雷霆手段。”班吉帮腔，“孤岛上我处处联系不上伊森，中国人的先遣队与我在岛屿中诡异地互相兜圈，无论如何都陷在鬼打墙中无法走出迷津，分明是有人在捣鬼。只是那时我没想到，那个神鬼不知的人就是你，你一路上抹掉了我联系伊森的痕迹与努力。”

 唐不吭声了。 随后伊森与班吉将种种之前的蛛丝马迹向唐展现：从康斯坦斯女王的代号到那声非母语的假梦呓，从携带毒素的那只显然是家猫的黑色伪流浪猫到辛迪加只是唐愚弄使徒们的棋子。

所有人都在显示屏前屏息凝神，艾莉卡几乎将脸贴上那高像素的监视画面。

 “很有趣的猜测，”唐挑眉，“不过我需要个代理人，对吧？这个代理人提前和我串通，制定了金星天计划，对使徒们宣称一旦有朝一日辛迪加玩完，他们就要按计划除去我，这个计划就包括不击毙、只坠崖。当然了，这个代理人神通广大，擅长黑白颠倒，虽然会费一些口舌，但倚仗着自身在辛迪加的权威，最终还是能让使徒们信服的。我则顺着被蒙骗还不自知的使徒的手，来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在安全屋中蛰伏一阵，再逃之夭夭。”

 唐说的十分坦然，班吉沉默时伊森点头：“正是这样。” 

“那么我想，这个代理人只能是莱恩了。”唐呵呵冷笑，“一个在军情六处的牢狱中畏罪自杀的人，真是什么罪名都能借尸还魂啊。我想你们大概还要说，莱恩的自杀是为了保全我，因为他以为最后的使徒已为我完成了榨干他们所有剩余价值的金星天计划，他现在唯一的存在价值就是自我毁灭，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人能查出辛迪加是我的罪果了。”

 伊森平静地反问唐：“难道不是吗？”

 唐变色翻脸，喝道：“证据呢！” 

“你做事干脆利落，在这个数据时代里，当然是什么都早被清理干净了。”伊森说，“只是你万万没有想到，人类炙热的爱情千万年来总是写在纸上的，正如但丁将对贝雅特丽齐至死不渝的爱恋谱成神曲，用笔而不是用键盘。”

 他走向一片狼藉的客厅地毯，在垃圾与电器残片中拿出一本书，正是唐爱不释手的那本《神曲》。

 “这本书是在书店买的，虽然有些老，不过还是很普通。”唐辩护着，“商业社会的工厂印刷品，可不是什么手写情书。” 

伊森翻开了封面，扉页上书的主人签名是“但丁”。 

“很显然是个化名，”唐说，“就算真的也叫但丁，又如何？” 

伊森见他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只得又拿出一张纸。纸上写着一行字，致命的是这行字的笔迹与唐那本书上但丁的签名一模一样。

 纸上写着这样一句话：“圣约翰出现了，闪亮的光芒让但丁的双眼一时看不见东西” 。

唐恍然大悟为什么会觉得这句话耳熟了。 

“我们用《神曲》做密码本。”辛迪加创立之初，他在流亡不到半年后，遇见了这位青年特工。你说他恋童也好，你说他痴情也罢，总之莱恩当年跪在男童脚下，虔诚而痴恋地说，“你出现时，我脑海中只想到书中的一句话——圣约翰出现了，闪亮的光芒让但丁的双眼一时看不见东西。”

 如果莱恩那些日后的下属能够亲临现场，哪怕是最熟悉莱恩的老臣朱斯蒂尼亚诺与阿奎那，也一定会为莱恩那全然不同日后冷酷理智的狂热痴迷而心惊。 

那时他似懂非懂，对情啊爱啊的更是一窍不通，只是双手郑重地接过了那本书。

 “字迹一样。”伊森一锤定音，“在辛迪加，你的代号是贝雅特丽齐，而莱恩的自取代号是但丁。整个辛迪加，就是莱恩写给你的一篇情书。”

 艾莉卡豁然转身离开显示屏，拿出对讲机神情激动地不断下发着逮捕唐的指令。

 “解除对简的指控，”勃兰特立刻提醒上司，“授予她与伊尔莎联袂前往英国行动的合法权限！字迹对上了，证明伊尔莎提供了正确的情报！” 

艾莉卡向FBI的心理侧写师投以询问的眼神，女博士于是说道：“唐的微表情和肢体动作代表伊森说对了，伊尔莎这一回确实对简是真诚的。”

 艾莉卡点头，挥手追加了对简的行动授权，虎虎生风地走下了指挥台。 

“这个莱恩。”证据确凿，唐抱怨地说，“到死了还要给我添麻烦。” 

“字条是莱恩临死前交给伊尔莎的，上面还有他吞刀自杀时弄上的血痕。”班吉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对唐说，“他为了你背弃了一切，现在命都献给你了，你的心是肉做的吗？”

 【“你不该信任我。”一席黑衣的伊尔莎面沉如水，“你不该告诉我，你就是辛迪加里那位但丁。”】 

“性命是最容易舍弃的东西，相比较而言，舍弃对祖国的良心要难得多。他早已舍弃了良心，如今不要命很正常。”唐先是轻飘飘说了几句，末尾却豁然盯住班吉：“你说会永远保护我。”

 “我见过莱恩为你做事的样子，他绑架我，往我眼里装炸弹，又非要把我活活吊死，我现在可知道为什么了。”班吉抓狂，“你到底搞不搞得清重点？”

 唐重复：“你说会永远保护我。” 

“我是在保护你。”班吉不知不觉间被唐牵着话题走，“你和那些第三世界的国家、没有全球话语权的国家，为什么老想着复仇？冷战、世界大战、种族的、宗教的，抵抗有什么好的？和平不行吗?” 

“复仇只是一种生活方式，有的人就是终其一生都在向某种东西复仇。”唐立刻指着伊森说，“比如说这个男人，他复仇的对象就是自己。”

 在伊森与班吉的错愕中，唐一气呵成地说：“他刚工作时，IMF的创始人兼组长吉姆是个内鬼。吉姆的妻子克莱尔美丽而年轻，也是小组成员，最后成了伊森的情人，而伊森在追查吉姆时没把握好分寸，克莱尔死在了他的眼前。从此以后，他就开始向自己复仇了。”

 “这件事我不知道，”班吉惊愕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查看了IMF所有绝密档案，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比如他还留过披肩长发，在做娜雅任务的那几年就是这种风流倜傥的造型。”唐继续下去，“你为了跟自己复仇，与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江洋大盗在一起。那女人为了你去和你的敌人睡觉，你为了惩罚自己，又去和娜雅分手，与在医院刚见面的茱莉亚结婚。”

 “娜雅重操旧业、爱徒惨死、茱莉亚在蜜月期被威胁都令你深受打击，你干脆扯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执意离婚，执行任务越来越不要命。”唐说，“所有人都奇怪，班吉的粗枝大叶屡次让你命悬一线，你为什么不开了他？” 

“因为，你根本就是找死。”唐说完了。 

班吉良久无言，勃兰特在显示器前问卢瑟：“你跟他一直共事，唐说得对吗？” 

“说得对。”卢瑟悲哀地点头，“伊森是个善良的人。” 

“比起这种向自己复仇的、装英雄的懦夫。”唐又呆呆地问班吉，“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复仇？我何错之有？”

 “我们这种朝外复仇的人，与他这种自我毁灭倾向的人的区别是，”少年不屑地看着伊森，振振有词，“我们心怀希望，我们才是通过天堂检验的但丁。”

====================第25章·完====================

25章《检验但丁的希望》共计4023 字。

26章《检验但丁的爱》暂定预告：神偷姐姐教作人。

感谢你读我的故事，请多鼓励、指教和互动。每单章热度破百解锁一个点梗短文。

大结局倒计时7章，鞠躬下。